Text Box: 天安门母亲网站 > 评论与争鸣

 

不知是否有人提议过:64日,这一天应该是中国的母亲节。在我看来,节日不应该仅仅是肤浅的欢乐。节日可以被我们用来献上我们的敬意。还有我们对于光明将至的坚强希望。因为曾经在这一天,有那么多的母亲疯狂地寻找着他们在北京的孩子,有那么多的母亲为孩子的死亡恸哭;然后,这一天成为这些母亲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,他们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:为了离去的孩子的名誉而存在。这样的母亲,难道不是最担当得起“母亲”这个名号吗?

 

今年64日前不久,我才读到丁子霖教授对十九年前儿子牺牲情况的详细记录。我读着长我一岁的蒋捷连那短暂的十七年生命的最后时光,奇怪的是我无法把他当成我的兄长。从怀孕开始算起,我做母亲已经快五年了。母亲的角色竟使我把蒋捷连感受成我的弟弟或孩子,当他坚定地说着:“妈妈,决别吧。”然后,轻快地从妈妈的禁锢下逃出。我的情感底线就彻底崩溃。当妈妈的心,做孩子的是否能体会?

 

我感谢上天带给我一个非常美好的女孩,更对上天赐予我做母亲的种种感受心怀感恩。成为一个母亲,是一个女人多么不可缺少的人生经历啊,那是一个创造生命、养育生命、体验生命、延续生命的过程,是一个品味人世间最浓厚的爱与被爱的情感的经历。成为一个母亲,不仅是一个女人角色的转变。千真万确,我相信应该是每一个想做好母亲的女人都能确证的:“母亲”的名义,将带给做母亲的人以生命的升华。

母亲与孩子的关系是微妙的。孩子天经地义地依仗母亲,同时又千方百计想摆脱母亲的局囿。当我刚刚听到女儿说:我一辈子不出嫁,就在妈妈身边;几天后,她竟自作主张要住在一个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朋友家,第二天我去接她,她对我爱搭不理:你走吧,我在这儿还能住几天。我的心灵必须承受这种巨大反差的折磨,我竟默默地流了泪,因为我明白地知道了:孩子从来就不从属于我,孩子没有顾忌地在妈妈这里索取,然后一转头,就那么充满自信地独立于世。对于母亲来说,孩子闯天下,母亲将给他最大的信任,然后无论结果如何,妈妈将和孩子一起承担。母爱通常是沉默的,母亲默默注视孩子,带着欣赏和骄傲,也带着注定的深刻的悲悯与伤怀。我决心做一个这样的妈妈,然而,丁教授,还有那些与丁教授同一天失去孩子的妈妈们,她们带着最大的心痛,然后决定了接受做这样一个妈妈的事实!这需要百倍的勇气与坚强,母亲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,是因为只有这样,孩子们就不会死亡!

 

我想到了我的母亲,那个三年前经受突出其来的抄家惊吓的母亲。就在几天前,她对我讲了她的一个恶梦:我在她家住了很久,不去上班,也不回自己的家。我面黄肌瘦,穷困潦倒,然后她突然明白,原来我已失去了工作,已经很久没有经济来源。她对我说,那时她恨我,更恨那些迫害我的人。她哭了,越哭越凶。最后,她在梦中彻底地疯掉。她疯了,她开始胡乱地砸东西,她似乎要毁灭掉所有的一切。她在电话里给我讲这些,我回复给她哈哈的笑声,其实我没有让她看到,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。

 

这是个怎样的社会?母亲们为什么要如此担惊受怕?母亲们为什么要承受如此深重的悲痛与恐怖?!半个多世纪来,母亲们的悲痛与恐怖从没有减少。母亲们的哭喊并没有减弱,但却依然孤独。直到今天,我们还在蒙弊和威吓中,看不到那些地震后拿着死去的孩子书包的母亲,她们的眼泪已经哭干,她们的哀伤无法疗愈。被伤害的母亲们,你们是否能有气力冲破悲痛与恐怖,寻找孩子们不死的灵魂?

 

此文我将尝试在我在“天涯”社区的博客上贴出。我想它应该会通过那严厉的审查的。其实,我倒是在暗暗地等待着:“母亲”这个词是否有一天会成为一个“敏感词”,我甚至有点不怀好意地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。那是需要某些人有最疯狂的胆量的。可是,“天安门母亲”这个字眼呢?不用想,有人正为这个词进入备战状态,网管们这几天也正为这个词紧张着呢。“母亲”真的那么可怕吗?抑或是这些母亲的逝去的孩子们的纯洁灵魂,让有些人不寒而栗。对于丑恶,孩子,纯洁的孩子注定是它的敌人。他们活着,将与丑恶战斗,他们逝去,母亲们怀抱着他们的灵魂,将自己的生命与这灵魂合一。母亲的生命因之而伤痛欲绝,也因之而充满活力。

 

其实,就是在这几天我有所领悟,所谓的“正义终将战胜邪恶”,并不是一个信念的问题,这是宇宙的法则,这是事实。基于这一点,我衷心地祝愿并笃定地相信:“天安门母亲”与他们的孩子好运!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卢雪松:母亲与孩子